时 间: 2018.07.29
地 点: 中国 北京 东城 王府井大街36号北京商务印书馆礼堂
主办单位: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语言大学、中国语言学书院、商务印书馆
与会人数: 50~80人
2018年7月29日,“2018海内外中国语言学者联谊会——第九届学术论坛”在北京商务印书馆礼堂举行。本次论坛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语言大学、中国语言学书院和商务印书馆联合主办,主题为“世界知识的中文表达”。来自北美、欧洲、日本和中国(含香港、澳门地区)的五十余位语言学专家和中国语言学书院暑期研修班的部分学员参加了此次论坛。论坛分为两个阶段,主题发言阶段由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中心主任余桂林主持,自由发言阶段由商务印书馆总编辑周洪波主持。
本次论坛主题的倡议者、北京语言大学李宇明教授致辞并做解题发言。他指出,基于对2006-2015年世界三大数据库的论文情况的分析,可以看到,随着语言全球化的进程,英语成为“世界通用语”,特别是成为科技(包括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主要“国际用语”。伴随着中国国力的提升,中文虽然也加快了国际传播的步伐,但是在国际科学技术领域却同英语之外的其他语言一样,被严重边缘化。这将对国人获取世界科技知识(亦即现代知识)形成严重障碍,将对中华文化的发展强盛带来严重影响。拆除语言藩篱,解决世界知识的中文表达问题十分不易,须有耐心、有恒心、有信心。国家和知识界须有危机意识,除了提高全民的外语能力之外,要努力发展以中文为轴心的多语种自动翻译技术,完善信息获取与推送的现代知识工程,让中文成为国人获取知识的路径依赖语言。更要通过政策支持建立“中文自信”的学术评价体系,提升中文文本的国际声望。这是更为根本的打破语言藩篱之策。
北京大学哲学系陈波教授的报告《中文的学术地位与中国学术的国际影响力》提出,随着中国政治、经济、军事等硬实力的增强,还应增强中国文化的软实力,让中国文化走出去。对策是要用外国语言说中国故事和思想;让外国人学习掌握中文,直接阅读理解中文作品。他首先仔细分析了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短板,即虽然处于急剧变动的大时代,但我国在创造国内有重大影响甚至有国际影响力的理论观点甚至学说体系方面所获较少,国内公认并且有很大国际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的著名中国学者较少。他从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者的个人责任和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环境的社会责任两个方面仔细分析了产生这些短板的主要原因,并反躬自省了自己的责任和作为,提出必须提高中国学术研究的原创性和国际影响力,先进入国际学术共同体,适应国际学术规则和规范,逐步取得话语权和影响力,产生一大批有影响力的中文学术成果,并逐步取得中文的国际学术地位。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朱威烈教授的报告《国际知识的中文供给》,指出由于当前世界形势和中国地位与需求发生了巨大变化,“国际知识的中文供给”无疑是与我国外交有关的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明显的现实意义和理论意义。他从历史上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的兴盛、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以及美欧等国东方学的出现等事例说明,国际知识供给是世界大国成长发展的必备条件。并进一步指出,应当从中国特色外交需要出发,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向国内和国际社会提供更多能为人们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的知识产品,增强我国的影响力、感召力和塑造力,成为国际知识供给的强国。进一步的措施是必须加快国际知识供给的人才培养,打造承载国际知识的中国标志性产品,通过翻译加大国际知识的储存。
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祝华教授的报告《中文研究在国际学术界的可信度与关注度》,从可信度和关注度两个方面反思中文研究在国际地位还有待提高的原因以及改变学术地位的建议。她指出,社会科学和艺术人文科学,要真实和踏实地在国际学术界中开拓自己的价值,真正做到“顶天立地”:“顶天”是在国际上站得住,有声音,有影响;“立地”是接地气,立足于中国现时的社会现象和问题。”世界知识的中文表达”的战略意义不单纯是学术上的交流互益,而是话语权、软实力的重新分布、平衡。我们在着手于中国问题的时候,要从国际的视觉来考虑个人的科研的贡献和创新。首先要考虑研究的社会现象会同那些国家、地区产生共鸣;其次是研究成果是不是会对已有的理论或者学术研究方法有所创新、改善。作者写文章摘要、设计方案时要用国际影响范围、国际科研意义和严谨程度这三个标度来衡量自己;要鼓励期刊用这三个标度严格删选论文。话语权不是谁能施予的,也不是谁来决定的,而是靠实力打拼出来的。
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张洪明教授的发言《“世界知识的中文表达”平议》,重点关注语言表达的背后所存在的学术思想体系和对国际学术共同体的贡献,认为这才是汉语面临的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在中国讲好世界知识,才能在世界上讲好中国知识,讲好世界知识首先要学好世界知识,至少要学到合格的地步。如果仅仅是在中西方之间寻找平衡,没有驾驭能力,奢谈中西结合只能产生一些不伦不类的结果。从语言学的角度看,首先应该思考学好语言学的世界知识和中国知识。如果没有讲好中国故事,又把这个没有讲好的故事反馈到世界故事里去,或者没有把世界故事真正理解,然后运用到中国故事里去,势必会产生扭曲的故事。要让中国故事在世界故事里有一个完整的科学的地位,必须先学好世界故事,准确陈述好中国故事,然后才能使中国故事在世界故事中有一席之地。
在自由发言阶段,与会学者崔希亮、李行德、孙茂松、李长波、顾钢、林华、高雪松、史有为、周荐、周小兵、卢涛、洪波、徐杰、章宜华和陆俭明等先后发言,围绕着与主题相关的学术体系建设、全球视野、国际学术交往、翻译质量、术语表达规范、范式研究及话语权等展开了热烈讨论。
最后,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所长刘丹青研究员做如下总结发言:
今年的主题“世界知识的中文表达”令人深思、很有意义。李宇明教授的释题基于大量的数据调查,旨在让我们看到这一主题的提出是基于怎样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基础。下面我汇总提炼一下今天主题报告人和各位讨论者的意见。
从时间上看,一百多年前西方列强打开中国大门,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的不断发展变化,中国与世界高度交流、交融,而关联和矛盾也更加直接、迫切地摆在全体中国人面前。在这个时候,我们必然要反省我们的文化和语言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把我们对于世界的理解和对于中国的理解传递出去,这种困惑和焦虑,是诱导提出这个主题的重要原因。
从空间上看,尽管不少西方国家由于英语的语言优势不得不逐渐让位于英语而产生焦虑感,但他们的语言跟英语之间的相容度和兼容度要比汉语跟英语之间高得多,即使像印度、孟加拉等人口大国,他们的语言底层依然是印欧语系语言类型格局,跟我们汉语不太一样。所以他们的对话,用词对词方式,比较容易翻译成英语和其他欧洲语言。而中文的语言库藏系统与印欧语不一样,因此对于其他语言的沟通和交流,词对词的翻译要难得多。所以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做汉语研究的人的焦虑感明显更为强烈。
我们在商量考虑对策的时候应该了解一些背景,要基于我们的现实来商量对策,而不是单纯根据主观的意愿:
1、中西方知识体系的不同源于各自不同的历史起源,而随着全球化的发展,目前已经无法回避不断交流交融的现实,我们需要在政治、经济、文化、边境等问题上跟整个世界展开双向的对话和交流。
2、中国与西方的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目前在世界上的地位差别悬殊,要面对这一现实,首先要适应这个体系才能进行双向、多边的交流。
3、主讲者和讨论者都看到了我国的一些人文社会科学在规范化、科学化程度上与西方尚有一定距离。语言工作者在做好最高水平的汉语研究的同时,也要放在人类语言的共同背景下,把汉语研究的成果贡献给对于人类语言的认识,促进人类语言的研究上,这样的成果才会引起别人的兴趣来关注,从而产生话语的影响力。
4、语言本身的藩篱作用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我们不能过高地估计人类语言的语义之间的相通,以为我们只要有好的翻译就能完整地传递。事实上,话语系统、概念系统的不同最终归结为语言库藏结构的不同,这是不能只通过简单的翻译来完整传递的。
今天应该怎么做:
1、对于实际上已经位于某些话语系统和学术系统制高点的学术范式,首先要去了解,要达到合格的程度。在这一阶段,不妨用多一点英语表达的成果推到国际上去,虽然我们不是直接使用中文表达,但是我们通过英文的表达,让人们更多地了解和接受中国人在学术上的或多或少的创新,当这样的创新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和高度时人家就会更加关注你的学术创造力,也会回过头来关注你的母语的成果。
2、要区分西方学术中的普遍性意义和民族特色。我们主要需要了解的是具有借鉴作用的普遍性的意义,对于一些只具有民族特色的东西不是我们重点要关注的,比如不是每一个国际期刊的所有的规范细节,都必须成为我们中文期刊的标准。在有能力的地方我们要争取中国文化特色具有更大的发言权。
3、有人提出,作为过渡期间的措施,先有中文原创,再及时把中文原创用外文介绍,甚至可以中文原创是全本的,外文翻译是节译的。若想了解中文原创的精髓,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找来全本阅读,从而逐渐过渡到对于中文原创本的关注。
4、 需要从扎实的个案的基本研究逐步过渡到方法和理论的讨论,避免通篇大话空话。在中文的语言学界,做中文的个案研究是一个传统,只是需要在理论提升方面进一步加强,要提高到普遍的语言学理论关注的高度。外文界的研究传统有些偏向务虚谈理论,两方面应该互相吸取长处,最好是有比较好的理论背景,又有扎实的个案研究。
5、 好的文化、好的学术需要用好的传播。酒香也怕巷子深,应该考虑如何用比较好的方式把中国人的成果传播出去,到更高的阶段争取用中文直接让外国人关注。让外国人更好地理解中文的表达,甚至鼓励外国学者直接用中文写作。
我赞同有同仁提出的世界主义的眼光,要以整个人类语言为学术关怀的目标。我们的终极目标包括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与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联系在一起的。我们需要与整个世界和平共处,共同建立一个和平美丽的家园。我们不是要用汉语取代英语,而是要建立一个更加均衡的世界,一种均衡的文化交流、学术交流的模式。